@氰泉袅袅_

霸凌世界

玫瑰急救箱

  陈峥宇记不得这是第几次来海边了。

 

     

     他光着脚,纤细白净的脚踝露在外面,咸鲜的海风掀起了他的外套,内里是一件单薄的衬衫。他踩着松软的沙子,弄的脚底有些痒,走上了一旁的礁石,硬实冰凉的触感把他远在外面飘着的思绪拉了回来。

   小石子剌的脚破了不少皮,站在高处,他就能俯视烈阳,一层一层的浪打在壁上,发出巨响的瞬间又让本该融在一起的澄碧的海水不断分裂,最后看不到当初的晶莹,剧烈的晃动使水滴中出现浑浊的气泡,最后变成一滴无色水滴被重重拍在崖岸上。

      一次次分崩决裂促成了汹涌的潮起潮落,短暂的美丽就一瞬间化为乌有。

      他看上这里很久了,当然也想从这奇幻的感觉中一跃而下,在冰凉海水浸透衣衫侵入他的身体时,一切烦闷就会被洗净。

       但下面就是一大片石头,如果不幸的摔在上面,那就可能饱受筋骨寸断的痛苦,可怕的血液会迅速蔓延海面,他可不想污染环境。

      在生命的最后,他还想说句话,抱着一种释然的心态,陈峥宇朝着那宽广无边的海,喊着:“孙权,我恨你!”

     话音刚落,一阵狂风席卷而来,一种引力拽着他往崖边去,他的声音传了很远很远。

    “不用你拉,我自己可以选择怎么死,死在什么地方,哪怕是在家忽然撞到桌角了,那也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受外力影响。”陈峥宇自言自语道,似乎是告诉刚刚那阵风的,也是告诉世界的。

      但他是错的,人不可能会在一瞬间失去活着的信念。

     但人会在一瞬间崩溃,笑着说完最后的宣誓后,一股酸像海水涌进鼻尖,生理盐水也会充斥眼眶,理智被大水冲断,在第一滴泪划过脸颊时,同时压抑在喉咙里的憋屈同时伴着泪水喷薄而出,但渐渐的嘶吼声化作断断续续的抽泣。

 

     在这个时候,他可以发泄,他可以不用每天扮起那张笑脸,散发那些阳光,温暖了别人,却没人真正走进他的心,没人会感到他情绪低落。

   

       一股脑的负面情绪给自杀添了把火,他害怕随水不知道漂到谁家没人收尸,把外套脱了下去扔在一边,等那些兄弟们发现他失踪来,看见之后就能顺着水捞到他了。

       陈峥宇以一个极出乎意料的间隙飞了出去,当然还是加了点助跑。他在空中那一刻,真的觉得自己在飞,他那样单薄,似乎一阵清风就能托起,他那么易碎,在阳光照耀在他身上时又瞬间迸发出闪光,他不平凡,他的灵魂都会是另个人魂牵梦绕的样子。

      在一阵强大地心引力下,被无情拍到海面上,在那时,巨大推力会和海面强烈反应,

折断他的脊柱,他没有吭声。很快,他沉入海底,他离那束光越来越远,周围越来越黑,最后,海水侵入他的五脏六腑,洗涤了他的灵魂。

      湿漉的头发和紧紧贴在身上的白衬衫不断摩擦这被水淋湿的身躯,真实的摩擦感让陈峥宇回到现实。他瘫在柔软的沙滩上,望着深蓝色的天空,天色已晚,看来玩够了要回家了。   

        陈峥宇艰难的起身,熟练的捡起了身边的大衣,大衣内的绒毛温暖着他,一个踉跄又扑倒到了沙滩上,自己就活成了那个最狼狈的模样,现实是他曾经想象不到的,感谢孙权,“治”好了他。

         吱——   

        “你回来了,饭…”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像冰一般的语句塞住了:“孙权,你闹够了吗。”

      “陈峥宇你要干嘛?要不是我跟着你,你今天就他妈完蛋了知不知道?”男人声音渐弱,心不自觉颤动。

          陈峥宇把皮衣甩到了孙权身上,抱紧了自己,向楼上走去:“我们只是,医、患、关、系。”后几个字被陈峥宇特意加重,像是提醒眼前人。

        他扔下这句话后就关上了门,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那种话的。身体随着门滑落,最后一屁股摔在地上,半掩的窗户射出一束光,照在他们的合照上。

      是怎么开始的,就怎么结束吧,故事需要结尾。

     一个初夏的午后,陈峥宇放学后就被父母拉着拽着去了一家小规模的心理咨聊所。那里很偏僻,但是一种荒废的美感,他能从心里感觉到。它在城郊的最西,珩珖道口的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地所。

   

      四面都被野蔷薇包裹着,像一颗炙热的心。

     “叮咚——”

      门铃声响起,孙权正坐在办公室里,扶额苦读一本科幻小说。突如其来的生意吓了他一跳,他朝收声器哄一声:“您好,请进。”

   

     一家三口吵吵嚷嚷的进来,让一向清净的小院重焕烟火气。

      陈峥宇被迫按在对面的椅子上,他狡辩道:“哎呦妈,我真的没病,我好着呢~就算我有病,也不要他治嘛,妈,你在家跟我多谈谈心就好了呀~”

        “胡说,你要是没病,妈妈会带你来找孙医生吗?今天你一定要跟孙医生好好聊聊”

         “内个,行,但是咨询需要安静的环境,您们先去楼下喝点茶吧。”孙权道。

          峥爸峥妈走后,一切恢复了平静,陈峥宇见气氛尴尬,伸出手,不情愿道:“你好,我是陈峥宇,你一会儿直接就说我没事就行,钱照付给你。”

         孙权回应了那只手:“孙权。”但刚想说下面的,就被陈峥宇噗嗤一笑而打断“哈哈哈哈,孙权劝学嘛?”

      孙权嫌弃似的抛开那只手,冷静道:“我看你病的不轻,我一定要治疗,还有,我这个孙权,一会儿就劝医。”陈峥宇听完看硬的不行就从座位跑到他面前,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撒娇道:“求你了嘛孙医生~我爸妈年纪大了,要是知道我得病,会担心的~”

      但孙权软硬都不吃。

      简单问完几个问题孙权心里估计有数了,就下楼和峥爸峥妈商量,没想到陈峥宇就跟在他后面,听到他说自己有重度妄想症差点没一拳抡到他脸上,暗骂道:好你个臭孙权,居然他妈的卖我。

      孙权说完就转身过来,他早就知道陈峥宇跟过来,在走过后又突然回头,把角落里的陈峥宇揪了起来:“你父母已经同意让你过来治疗了,一会儿就把你东西收拾过来。”陈峥宇又刚想说什么,孙权补充道“同时我会辅导你的学业,你父母对我很满意。”

     该死的绿豆王八,等我能控制彗星了第一个砸的你家稀巴烂。

     孙权听到了这句话,知道了他病的不轻,还讨厌吃绿豆,心想:这家伙还挺有趣,甚至开始期待和他在一起的生活了。

    也许那颗病果就是因此埋下的,他在心里生根发芽,占据了内心,到最后还会被反噬的渣都不剩,两人彼此相恨,因为只要知道了彼此的存在,心永远会被牵动,是这辈子摆脱不了的魔咒。

      陈峥宇搬到了二楼靠近主卧的那个书房,隔壁就是孙权的房间,而且,还有一道相通的门。虽然可能会受到骚扰,但这间房的采光也是极佳的,还有独立卫浴,每天早上一开窗就能看到满园绿意。

      他随便把行李一扔,倒在了单人小床上,床垫松软回弹,他似乎可以陷进去,他望着天花板,想自己就这么像个娃娃似的被丢在了这儿。

     他想起了昨天看见的蔷薇墙,一眨眼,那洁白的吊顶一瞬间缀满了一朵朵燃烧的火焰,藤蔓爬满了整个房间,不一会儿又生长出花蕾,绽放成大朵妖冶的红花。他起身坐起,一缕缕丝蔓,不经意勾起来他的衣衫,在他身上精心编织出一轮花印。

     他想触摸被层层包裹着的红宝石,射出了奇异的光芒,落日余晖从玻璃完美的照在上面,暖光柔和的混合在空气。他手轻微颤抖的碰到,那宝石花突然迸发出强烈的光,下意识闭眼后,还是能感觉到它,一根根藤蔓又顺势缠住了他的身体,一根根尖刺也牢牢的捆住他,被刺透后皮肤渗出了血液,片片血花隐透在衬衫上,逐渐绽开。

     他靠在了那片绿叶上,绿叶轻柔地拂拂他的伤疤,虽然不是刻骨铭心,但累累伤痕总是会疼的。他斜靠在墙壁上,瞬间回溯了今天的一切,但记忆只留在了一墙蔷薇,他父母把他托付给了这儿,却不知蔷薇囚住了他一生。

      一阵距离的敲门声打破了他的梦,那些花朵瞬时间枯萎,从火红变成了血液干枯后的灰红,凋谢的花瓣被焚烧,变成一道道腐烂而狰狞的伤疤,绿叶光彩衰败,成千上万的树藤缩回进那颗宝石花,露出压抑逼仄的小空间。宝石花的光慢慢转变成血色,最后剩下一个萎缩成一块布满青苔的石头。

     孙权快步走进,把在墙角缩成球的陈峥宇拥在怀中。他看到地上一块尖角石头,立马扔出了窗外,玻璃碎了一地,倒映出血色夕阳,挥别了一场危机又奇幻。

      孙权看看满屋狼狈和脱力昏倒的陈峥宇,大致也猜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头疼道:“陈峥宇啊,你刚来第一天就拆家,我还怎么和你一起住嘛。”又把陈峥宇拖到床上,细心的掖好了被角“晚安。”

      他小声把门关好,此时已是黑夜,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片刻,一双眼睛睁开来。他暗骂孙权这个神经,但还是要心底里挤出一丝感谢,保不齐自己那天得意忘形了真害了自己,还能留个备用急救箱。

 

      第二天一早,陈峥宇做梦惊醒,为了报复某个人,特意用力关了门,发出巨大的声音,还要去公共洗漱间开水龙头,开到最大,而对面就是孙权的卧室。下楼打开电视,播放起他n刷不厌的剧,一会儿放声大笑,一会儿痛哭流涕。此时的孙权正在床上辗转反侧,做着强烈的心理斗争。

   

      不一会儿就听见陈峥宇把电视关了,听脚步的方向和步数,应该是往厨房去了。听见他翻橱柜的声音,孙权衣服都没穿就冲了出去。

     陈峥宇被突如其来的下楼吓了一跳,一只粗壮的手臂横在他面前,本着会接受严刑拷打,那只大手却只点了一下他脑门,轻轻地摘走了那只碗。

      一道雄厚男声传来:“想吃饭要么叫我要么点外卖,从现在开始,你不能踏入厨房。”

     陈峥宇皱着眉扫了自己的额头一下,委屈巴巴的说道:“你管的太多了......”

  

    “我是你的医生,我有权改变你的生活习惯。”他思考半晌又说“从今天开始除了贴身衣物,你不能再使用自己带来的任何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他指向身后的纸箱,陈峥宇嫌弃的扒拉两下后,心里不理解这种直男审美,看着眼前穿着跨栏背心大裤衩的邋遢男人,说:“你赶紧换衣服,一会儿带我去买吧。”

      “那那好吧”

       两人到达了陈峥宇常去的一条街,长期住在郊外的孙权好奇的打量着周围,一切都那么新鲜,热闹。

    “啧,你别那么看,跟没见过世面一样。”陈峥宇道

      “我确实没见过啊。”孙权反驳道,两人半刻无语,漫步在人潮拥挤的街道中。

    “诶,那边有家新开的店!”陈峥宇喊到,又硬拉着走了进去。是家钟表店,看起来像是孙权会喜欢的风格。

     “诶,权权,你说,你无聊的时候会不会把自己催眠啊”

       孙权摸摸他的头,说道:“其实不是每个心理医生都会催眠的,他其实是一种心理暗示......”陈峥宇按住他的嘴:“好啦好啦,别说那些大道理啦,现在挑选一下礼物吧。”又突然闪身到孙权的面前,冲他做了个wink“算在你账上。”

  

      逛了一上午,这么下来,连燃脂运动都不用做了。陈峥宇在孙权身上挂满了袋子,他告诉孙权要去上厕所,只留孙权一人。

     在没过一会儿,他已然觉得不对,人群似乎正向陈峥宇刚刚去的方向涌动。

     “哎,大娘,前面怎么了?”孙权问到。

      “前面发生车祸唻”中年妇女撂下这句话就匆忙赶去,人的本质。

     听到这个消息后孙权几乎受瞬间扔掉了所有东西,飞快的向远方,挤开拥挤的人潮,心里想,自己明知道他有病还让他一个人去,这要是他出事了,自己也就没脸活在这世上了,视事得不偿失。

      风灌进他的耳朵里,强烈的耳鸣刺激着神经中枢,一路跌跌撞撞来到前排,脑子混成浆糊,眼前一黑,像要晕过去。他颤颤巍巍走上前去,手止不住颤抖,刚想把那人拥入怀中,一股无形力量从后颈传来,揪起他的衣领。

       少年声音些许抖,忍着强大的恐惧和委屈:“权,权....你在这儿....干什么.....”

       孙权猛然回头,是陈峥宇。他下意识的迅速拥抱他,把他牢牢地锁在自己怀里:“我害怕,害怕你消失....”说着说着他眼眶就泛起红晕,不自觉在末处添上一丝抽泣。

      “权……我眼前,有,好多,眼睛......”陈峥宇用手探索着前方的空间瞳孔边沿出稍微外晕,似乎神智不清。

        孙权他想想,打算先从“支持想法”入手:“别怕,他们只是一些小猫小狗的眼睛,是充满爱与和平的眼睛。”

       “不,不!它们要杀了我!”陈峥宇抓住他的手臂指甲陷入他胳膊里,他忍受剧痛把陈峥宇移动到一个小巷里。 

      “听着,有我在,没人能杀你,出现什么事拿我挡,我永远是你的避风港。”孙权把陈峥宇壁咚起来,用手捂住他的眼。

      陈峥宇抗拒地掰开他的手,抗拒和人接触,自己躲进角落:“求求你,求求你了,放过他”他不住的倒在地上,双腿无法继续支撑他,他双手支在墙上,不停地锤墙,实墙上出现了斑斑血迹。

      他依旧不住呻吟。

      孙权拉住他:“陈峥宇!你清醒点!”声音中的急躁和他手上轻抚的动作成为反比。他又从包里拿出甲丙氨酯片和一瓶纯净水。

      他附身吻上了他的唇。

      他只认为自己在履行一个医生的职责,但他没对以前任意一个病人这样过。两人温热交缠处,他用唇舌按住陈峥宇那乱动的一片,把那些药片渡了进去。可怕他吐了,一直吻住,这个吻持续而热烈,是撬开心锁的那一刹那,是长夏悸动的第一步骤。

     陈峥宇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男人正在吻他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急得他眼眶红红,一滴清泪顺着脸颊划过。在一起一伏地呼吸动中,纯净水也流了出来,他那张的脸被作践的不像原来。

      他们走过了那条梧桐路。

      车上,后座躺成一条的陈峥宇还不断喘息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副驾驶是一堆被暴力摧残的礼品。孙权中一边开车一边发愁,但想到是因为自己,一股愧疚感就蔓延来。

      直到家都一阵无语。这不是一个值得回忆的开始。

 

      两人冷战了几天,维持到了陈峥宇又做噩梦的那个晚上。听到叫声,孙权猛然来到他的房间,看到陈峥宇迎着月光,衬得他面色白皙,两边的泪痕像一缕钻,漆黑的夜里是他无边的绝望。

      孙权不自觉去抱住了那颗易碎品,作为心理医生他比陈峥宇自己都更了解他。陈峥宇并没有排斥那个温暖的怀抱,反而把那颗悬着的心放下了。

     “孙权,我,对不起。”陈峥宇整个身体抖了起来。

      

      孙权抱的紧紧的,轻易就摸到他的骨骼,因为是从背后搂住,他头沉进了陈峥宇的肩颈处,在他耳边吐出温热气息:“峥峥,你没错,你是在我心里78亿人中的唯一心动。”

  

    “不信”陈峥宇作死道。

     “那我马上展示给你看喽。”

       孙权压在陈峥宇身上,两人打闹起来

       “woc,你恶心的来。”孙权吻上那张说他不喜欢话的嘴。

      一会儿后,他突然停下,低声道:“你当初为什么要把那块石头又放到我床头。”

     陈峥宇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他总是会忘掉自己发疯的事,编道:“因为我希望我们的感情坚如磐石。”

    “好寓意。”

      他们紧紧的贴着,互相依偎,互相取暖,在这个夏天,是他们故事的开端。

     其实我爱过你了。

     在陈峥宇内心已然把孙权当成了值得托付的人,他那次梦游,还是敲开了那扇门。

     孙权也在犹豫,万一打来后他爬床,自己清白不保,他发完疯就忘了。但在基因里的爱还是让他走到那门前,敲门声逐渐消失。陈峥宇跌坐在地上,靠着门,他向那边靠近 ,可对方不愿打开心门。

    孙权也在另一边走下,但他身子向着门,对他的爱意想无数次说出口但哽在喉咙无法诉说。他害怕,害怕自己做的一切只是徒劳,害怕自己自我感动式付出,他不知道陈峥宇心里藏着多少人。

      清幽月光下包裹着两颗赤裸的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棵院子里的大树也越长越壮,树藤长着绿叶,又用力向上攀附,像有人拉着拽着,在炙热的阳光下迸发出火花般的生机。

      

      最近,陈峥宇总躲着他。他也没多想,只是觉得是常规病患的相处方式。

      

       一天,陈峥宇神秘兮兮的让孙权去阁楼上,阁楼是一次捉迷藏陈峥宇意外发现的,孙权住了那么久都没上过三楼,地板上是厚厚的一层灰,但中间还有几个小脚印,是陈峥宇给他的指引。

       往前走几步就看到了一道梯级,周围摆着蜡烛和散落的玫瑰花瓣。

      进去后却看到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这时一道倩影在暗影中快速移动而来,躲到孙权背后,用手轻轻扒住他的肩,在耳边轻声细语地说道:“权权,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孙权顺着他,被牵引到沙发坐下。

      陈峥宇松开手,又转身到一处,他移动时像猫一样,静悄悄的没声音,只有风吹过玫瑰花瓣的声音。

      他划动火柴,微微火光像点点白榆缀上碧落。他点亮了一根根香薰蜡烛,跳跃的烛光缀满了夜幕,同时散发幽幽香气。他坐在光中,暖暖的橘红火焰印衬他眼中的亮晶。

     

      陈峥宇面对着孙权盘腿而坐,娓娓道:“从前有一个小王子,住在B-612小星球,那是他自己的星球,那个小星球真的很小很小,他搬搬板凳就可以看到好几次日落。他是这个小星球的唯一居民。他纤细敏感,会问好多好多问题,没人回答他。他有一株玫瑰,他悉心照顾他,每天给他除虫,浇水,他还用玻璃罩盖住了他,玫瑰在他的宠溺中长大。玫瑰美丽,肆意,骄傲,他一直认为小王子永远不会离开他,他们也一直相信彼此是宇宙中的唯一。可是....”陈峥宇眉头略微皱皱,他天真烂漫的眸子从漫游中被拽回,但孙权屹然沉浸在里面,“可是小王子他有太多不懂的,他需要去寻找答案。他伤心的和玫瑰告别,玫瑰很伤心,可他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玫瑰,他说,有尖尖的刺保护自己,他什么都不怕。小王子相信了,他走了,去了地球。在地球,他见到了许多的玫瑰,他伤心,因为那株玫瑰并不是他的唯一,他伤心,因为这里的玫瑰再美丽再骄傲,都不是他所爱的那朵玫瑰了。”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

      孙权被深深触动,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诱发出来。

      陈峥宇的梦要结束了。他突然扑向了孙权,吻着孙权的痣,说:“孙权,选我吧。”

      孙权不明白为什么陈峥宇对他冷淡一阵后又突然表白:“陈峥宇你最近是不是吃错药?”

      陈峥宇先是嗔了他一眼又撇着脸从他身上下去。他想多了。

      他宁愿刚刚没有告白,他只想留在那个小王子和玫瑰的故事里,他不想出去探索,他不想错过那株玫瑰,即使再出现几百个孙权都不是他爱过的那个了。

     渐渐的,陈峥宇飘了起来,脱离重力后他像朵云,可以飞去任何地方,任何时间。

      眼前出现了繁星遍布的夜空,他每个想法变成了上升的气泡,最后固化成一个个小星球,每个星球景色固有不同,春夏秋冬,或是繁花锦簇,或是落日余晖,或是大片海洋。星球上每个小王子都是陈峥宇,他已经囚住了自己。在漫游宇宙洪荒后尽头,是一株怒放的玫瑰,他亲眼看他播种,发芽,长叶,结苞,盛开,最后凋零。

      像那个夜晚,孙权触之不及的那扇门。

      孙权听陈峥宇沉默,看他披一身月光,随他触摸那片天。他把他拥入怀中,低声呢喃:“别错过。”

     八月份的到来,盛夏而来。

     陈峥宇越来越抗拒吃药了。他一直觉得自己没病,他甚至想不到那个爱人居然会逼着他吃药。每次喂药后,孙权的身上总会一片狼藉。但糖可以使人神经中枢分泌多巴胺,麻痹之后就会短暂忘掉痛苦。

      所以从那天起,孙权兜里总会有颗糖。

      陈峥宇在附近发现一片海,海面之上波光粼粼,跳动而迷蒙的阳光闪耀,究奇壮烈。

      孙权牵起他的手,紧紧握住,陈峥宇拉着他向岸边跑,日光照在陈峥宇身上,这个家伙突然闯进他的生活,把那些安逸撞得稀巴烂后又在自己心里重建了他的一方天地。

      孙权的人生是一张唱片,当唱片转满一圈后,灰暗无味的一生就该结束了,但在这个盛夏,一只小精灵降落在留声机之上,亲手点将那些不和谐的坑洼填平,用繁花缀满唱片,他从此不再无味,那些音符开始变换,在空中飘,在那些美好岁月中燃烧。他回想自己的人生,漫步在那些苦涩回忆之上,突然一只手紧握着,带他逃离了:“你今后的日子有我,有光,有天晴。”

     他从幻想中醒过来,看着陈峥宇靠在一块礁石上,背着光,但他眼睛里的点点火光充斥着爱意。孙权慢慢靠近,双手支在陈峥宇两边,他们呼吸交织,在碧波微风中缠绵。

      孙权给了陈峥宇一颗糖,他接过吞下,一张糖纸,那糖纸是镭射的,在阳光下闪耀着斑斓的光影,陈峥宇能在里面看到另个世界,是一个奇幻而浪漫的宇宙。

      孙权夺过了那张纸。

      “哎,权权你做什么”

      “等下。”

       陈峥宇只能像个犯错的委屈猫猫似的扣扣手,他瞟到,孙权细且长的手指在几下后就从手里生出一朵花来,又突然掏出个什么盒子,打开之后走进说:“陈峥宇 我们在一起吧。”

       这短短几个字给陈峥宇带来巨大冲击,他脑子瞬间宕机。一阵酸楚涌入鼻尖,泪水把眼眶浸湿,好像得了失语症。

      “我愿意。”一声落下,孙权把那个上面镶着一颗布满青苔石头的戒指套在陈峥宇右手无名指上。

      “权权你扣的来,哪有人求婚用石头的呀.....”陈峥宇故意为难道。

 

     “因为你说过我们的爱坚如磐石,我就用它定制了个。不喜欢吗?”孙权道。

      陈峥宇踮起脚小啄了一下孙权的脸,一脸幸福地说道:“我觉得超浪漫。”

      孙权抱起陈峥宇。在这瞬间,至少是爱。

      “权权你可以教我叠花嘛?”

        孙权顿顿,然后走近陈峥宇,从背后环抱住他,喂了陈峥宇一颗糖后就把糖纸抚平,扶着他的手一点一点的教。暧昧的气息从身边蔓延,海岸边不止能看到波澜壮阔的大海,从海平线晕染来的夕阳像点点金光,还能看到依偎彼此的两束光。

     夜晚。清新的海风掀起阵阵涟漪,两人并排走在沙滩上,潮水袭来又褪去,陈峥宇靠着孙权,指着一颗星说:“权权,你说会不会有平行时空啊。”

      “有。我一直很相信世另我是个能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陈峥宇拍了一下他说:“啧,不对,你应该是一个小说家,因为你老油条!”

     两人笑成一团:“你比我更像小说家!”

     “为什么为什么?”陈峥宇扒住他的膝盖,顺时安静下来

      孙权想想就一边噗嗤着一边说道:“因为你九编一骗!”气氛又吵闹起来。

      “权权你觉得我像什么?”他说完又按住孙权的嘴,“你别急,我先说我先说。”孙权呜呜答应道。

       “我觉得你像法老!因为,因为你气质挺神秘的,住在郊外,还有还有,你每天状态都像活死人,哈哈哈。”

        孙权看着他也笑,缓缓开口道:“你是小精灵,突然降临我人生改变我生命的小精灵。”

      陈峥宇停止了嬉闹,垂眸浅笑,甜甜地捧起孙权的脸说:“呐,我对权权这么重要,你就不要离开我了好嘛?”

      “但死亡不能改变,所以我只能陪你到死。”

      “这样看,死亡好像并不是多可怕了。”陈峥宇靠着孙权,伸手抓着一缕月光。

      “有时候爱情不是因为看到了才相信,而是因为相信才看得到。”

       万里碧空下是两个赤裸的灵魂,他们把彼此当做唯一,是互相吸引,他们把最真实的自己流露,两个价值观的融合。

       但两个人把彼此当做精神依托是爱情,等到激情与浪漫逐渐消散后还不离不弃的,才能叫爱。

  

      “咚咚咚——”一阵短暂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陈峥宇下楼还以为是外卖到了,结果是一个房产中介,他面带笑意的说:“您好,请问孙先生在哪?这里房子到期要交租了。”

      陈峥宇他内心既疑惑又鄙夷,但还是把孙权叫了下来。

      孙权把中介拉了进屋,陈峥宇觉得没意思就回屋去了,两个人一阵交谈过后,孙权叫道:“小老师快下来,有惊喜给你。”

      陈峥宇溜达下来看到孙权翘着二郎腿坐着,嘴角咧到了后耳根,手里面还拿着一个小红本本。

    

     陈峥宇向小猫一样凑到他身边,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低头看着孙权,孙权晃过神就弹了起来,把陈峥宇抓进怀里,翻开那本,是房产证明,上面赫然写着,陈、峥、宇三个字。陈峥宇瞪圆眼睛,回头时两人头相撞,他说:“woc孙权,你牛得来。”



      孙权他点下陈峥宇眉头:“小老师你这个破嘴唻,现在这是你的房子,我是你贷主来,你以后要好好表现的。”



      “谢谢权大财主!”陈峥宇双手合十,抛了个wink给孙权,他心里觉得,这是他们两个的家了。




      秋季,那些黏在一起的汗水消失了,院子里那棵树,有些叶子变得焦黄,有的像燃烧的火焰,跳跃而鲜活。



      

     孙权最后发现了那些痕迹,他想了很久,一开始以为是陈峥宇最近心情不好,要换治疗方案,但他越想越不对劲,他冲进陈峥宇房间,抓住他那节手腕,一朵朵红痕像梅花绽放白雪之间,但并不像是自残倾向的人会选择的地方。应该是内侧血管处偏多,但这些痕都出现在小臂外侧,像是别人掐的。




      陈峥宇还在状态外,孙权先开口:“陈峥宇这他妈是什么东西?”




      陈峥宇看着那些印记,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模糊的场景,霓虹斑驳,光怪陆离的灯光下,他畏缩在墙角,一个身影缓缓靠近,他在陈峥宇记忆里就只剩下一个被红色油漆裹满的糜烂身姿。某些记忆开始重叠,那个黑暗身影上出现了血,像是磁铁和一块磁泥,混合出恶心的腥臭味,周围一切开始剧烈晃动,空间充斥着恶魔低吟,或者我们活在别地狱还恶的“人间  ”。




     孙权还不断询问,但陈峥宇心里已经被拖进了那个灰色人间。



      “陈峥宇你别装傻了!!!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再几番轰炸后陈峥宇依旧还是处于一个惊慌的状态,他才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好医生。



      他本想像以往一样喂给他药,但这似乎不是一次普通的发病,是他大脑中枢体发送的讯号,一些改变他命运的时候。



      他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他温暖,他道:“峥峥,你活在很好的当下,你不要给自己那些个暗示,他们都只活在你的脑海里,但那是你自己的世界,你有能力反抗他们……”



     “权权,我害怕……”




      “我在。”



孙权陈峥宇不再分房睡了,只是孙权最喜欢注视的那双眼睛里没光了。




      夜晚,一通电话打来。




      孙权起身去接,但陈峥宇突然醒了,孙权电话那头是一个男生,大致意思就是问孙权出不出去玩,给他相亲,本以为孙权会说自己已经心有所属了。但是他说:“你介绍哪几个都不对我胃口,况且我家里还养着个病人,那还能支持我再谈个女朋友啊。”



     “呦,孙哥,你那白月光早就没了,别惦记了啊。”




      白月光?孙权不是说过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吗?原来真正是玫瑰的不是孙权,是陈峥宇,他没有选择,他只能爱孙权,孙权一辈子还能遇见多少玫瑰?他也只不过是其中一朵,更别说他之前有没有自己“亲手”栽种的玫瑰。




     孙权站在强光下,那束光吸引他,他申奥着,但那束光并不属于他。




     陈峥宇的防线在刹那间崩塌,之后他疯了,他无数次想证明孙权爱他,但想到孙权望向他是那深情的眼神是在凝望另个人就恶心的想吐。不是发自内心的爱既廉价又使人唾弃。




      那天他去跳海了,最后还是被孙权救回去,原来他是个连死都不能自我的垃圾啊。他把自己锁进房间里,把那个他叠满玫瑰花的玻璃罐狠狠砸在地上,他本来想在除夕送给孙权的,现在好像没什么必要了。



    

      他把所有关于孙权的东西都扔了砸了,无力的靠在墙角,脸颊上留着干的泪痕,最后发现,自己家还挺空的。



       孙权没办法,只能出去看看有什么能挽回的。直到晚上十二点都没回来。这些日子孙权一直不管他吃不吃都把三餐放到他门前。




      陈峥宇觉得孙权是够了,不要他了,跟第一天一样坐在沙发打开电视,映入眼帘的第一条新闻是:同城商业街,某钟表店前,一名男子,车祸身亡。



      他本来没兴趣,但死在那个地方他心里就当个乐子瞧瞧:受害者孙某,因横穿马路导致交通事故,据悉,该男子于九月二十三号晚22:24发生车祸,抢救无效,在救护车上死亡,死前遗言不明。




     陈峥宇的表情渐渐呆滞,种种的信息抨击着他的大脑,他颤抖的手回退又暂停到那张马赛克照片,那身衣服那么熟悉,身形也一一对上。




      陈峥宇冲出门口,独自在黑夜中奔跑着,这条路他走不到边,他甚至看不到孙权最后一眼,但孙权怎么舍得离开的?为了他这个替身也要活下去!冷风像刀刃划过他脸,血腥气弥漫在喉头,那些撕心裂肺歇斯底里全部不抵想见到孙权。



      看他最后一眼,我起码爱过他。




      但那是不切实际,那点光斑越来越小,他倒下了。



      他还是没看到孙权最后一眼,他只是被孙权那些兄弟放在轮椅上,坐在孙权妻子的位置上,参加了葬礼。



      他醒来之后那些兄弟围着他,讲了很多,但他只听见几句话。



     孙权的那个所谓白月光不喜欢吃绿豆,喜欢幻想,喜欢星空,喜欢蔷薇,喜欢小王子的故事,是孙权唯一爱过的人,也是孙权的病人。



     “给你,这是孙哥,诶不对,是mc法老给你订的表。话说,他为什么没来取啊?他说对他老重要了……”钟表店老板道



      “他死了……”陈峥宇冷冽的声音飘过




       “不至于吧......啧,你们小情侣吵架咱就不惨祸了昂。”老板说完后,看陈峥宇迟迟没有反应,也知道什么,不说话了。



   

       陈峥宇低头看着那块表,这块手表小巧精致,和其他表无异,但表盘配图是阿波罗和达芙妮的故事。



   

      老板又递给他一张纸条,是孙权的字:



      传说中的太阳神阿波罗在一次下凡时,惹怒了爱神丘比特,丘比特有一支可以让一个人疯狂爱上一个人的箭,也有一支让人对异性产生厌恶。我想你我肯定是被箭射中了吧,只不过我死心塌地的爱上了你,你却对我开始厌恶,但达芙妮变成月桂后阿波罗还一直不离不弃,用她的枝干做头冠,颁给一切有成就的人,月桂在他心里屹然是最圣洁的事物。所以不管你因为什么对我排斥,我依旧会以这种方式陪伴你,不理不弃。




      最后陈峥宇带了一堆枯萎的蔷薇,他身上全是灰尘,他靠在爱人消逝的地方,那条烟波迷蒙的街道,摆着一个失物招领的牌子。



      孙权拥有过很多朵玫瑰,但他还是把那朵最爱的归还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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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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